《国家篇》读书笔记 | 第 1 - 3 部分

出自苏格拉底之口的故事，经柏拉图转为文字后，再由译者译为双语，远不及游吟歌手的歌声生动。

Sappho and Alcaeus, Sir Lawrence Alma-Tadema, 1881. The Walters Art Museum

Part I Introduction

1. Prelude

苏格拉底和 Glaucon ( Ariston 的儿子）去 Piraeus 的班迪斯女神祭典上祈祷，在返回途中遇到 Cephalus 的儿子 Polemarchus，Glaucon 的兄弟 Adeimantus ，Nicias 的儿子 Niceratus 等人。Polemarchus 向苏格拉底邀约：

苏格拉底应约前往晚上的庆典。在场的还有 Polemarchus 的兄弟 Lysias，Euthydemus，Chalcedon 的 Thrasymachus， Paeania 的 Charmantides，Aristonymus 的儿子 Cleitophon，以及 Polemarchus 的父亲 Cephalus 。Cephalus 是一个谦逊的老人，他厌倦了繁华和理性的对话，但苏格拉底更希望和他对话。 Cephalus 是这样说的，多数老人哀叹衰老带来的失落，但他不这样认为，他举例索福克勒斯在被问到有关性的话题时，他说

Cephalus 认为如果他们遭受了生活上的不公，那么老年一定不是值得怪罪的原因，而是他们的性格作祟。苏格拉底耍了个小聪明，为了引诱 Cephalus 继续说下去，他假装不认可 Cephalus 的观点

从这里开始引出了苏格拉底有关财富的辩论。Cephalus 富有却并不喜爱金钱，他的祖父拥有大量的财富，但他的父亲挥霍到只剩一部分，而他增加了这些财富，却并未达到祖父曾经的富有。苏格拉底认为他并不喜爱金钱的原因是因为这些钱不是他挣的，而靠自己变得富有的人比其他人更爱金钱，因为

苏格拉底接着询问财富带给他什么好处，Cephalus 认为财富可以让人有 doing right 的能力，比如偿还债务、祭祀神灵，而这让老人免于恐惧死后世界的惩罚和遗憾。

但苏格拉底随后举出向疯子借来武器后，是否应该归还的例子，来质疑 doing right 该怎么定义。而 Cephalus 要离开去观看祭祀，Polemarchus 继续讨论。很明显，温和的角色引出话题，而刻薄的 Polemarchus 将会在下一章和苏格拉底唇枪舌剑地辩论一番。

2. The Conventional View of Justice Developed

一开始苏格拉底先问 Polemarchus 对 Simonides 有关正义的观点的看法（即无论如何，应该归还每个人你的所欠之物），Polemarchus 同意这个观点，但也同意苏格拉底所举的疯人的反例，他强调所归还之物必须用来从善而非从恶，而苏格拉底又援引敌人之间相互亏欠之物，来证明 Simonides 的观点可以转译为「正义就是把对每个人 appropriate 的东西还给他。」

接下来就是一段连珠炮般的对话，苏格拉底通过医疗和食物的例子，让 Polemarchus 说出正义给朋友提供帮助，给敌人伤害；苏格拉底进而用医生和导航者的例子，来引出正义的人在战争和结盟中最有用，而这就意味着没有战争之时，正义无用（如同没病时医生无用）。Polemarchus 反驳，正义在和平之时也有用，为了合作和契约，但仅仅正义并不能作为合格的合作者存在，Polemarchus 进一步之处在与金钱相关的事情上，正义的人是更好的合作者，并且这仅在于金钱没有被使用的情况下，

而一切事物都具有两面性，最有本事的卫兵也是最有本事的窃贼，所以正义的人也是窃钱的高手，这下彻底把 Polemarchus（和我）绕晕了。

接下来，苏格拉底论证了如何定义 friend 和 enemy，达成的共识则是朋友必须看起来是好的，也是真正的好人，反之亦然。而 just man 就意味着要伤害是坏人的敌人，这意味着，so men if harmed must become more unjust

因此，

通过这样精彩的推理，苏格拉底让 Polemarchus 站到了他的同一阵线，即反驳 Simonides 等人对正义的观点，也即，正义从来不是益友伤敌，正义的人不应该伤害任何人。

3. Thrasymachus and the Rejection of Conventional Morality

1. First statement and Criticisms

苏格拉底质疑了传统道德的谬误之处，咄咄逼人的 Thrasymachus 全盘否定，认为人的行为由且仅由其自身利益决定，亦即“强者的利益”。而苏格拉底用一串精彩的论证（我认为这比上一节要精彩的多，Thrasymachus 迫使苏格拉底回应得更加简洁明确）证明任何一个 Technē 都为另一些 Technē 提供有益的东西，而同时它们也缺少某些东西，而任何一个 Technē 都不寻求自身的利益，因为他们自身没有这种需要，他们寻求的是需要这个 Technē 的事物的利益。因此，强者（统治者）寻求的是被统治者的利益，他掌握的 Technē 的对象是他的臣民，而不是他自己。

Thrasymachus 不允许苏格拉底将权力解释为一种权利、义务或利益，而是要给出明确的定义，苏格拉底说，如果你问人十二是什么，而你又不许人回答是六的两倍，三乘四，四乘三，那么没人能回答这样的问题。如果苏格拉底回答的是 Thrasymachus 禁止的答案，那么如果 Thrasymachus 想出来更好的答案，苏格拉底就得付钱，Glaucon 愿意替苏格拉底付钱。Thrasymachus 说苏格拉底就是这样，自己不提供答案，而只是驳斥他人的答案

在这里其实 Thrasymachus 代表了一些读者眼里诡辩狡猾的苏格拉底，苏格拉底提出当 Thrasymachus 口中的 stronger people 犯了错误时，那么遵从这种错误的决定，进而损害他们自身的利益， it is right to do things that are not in the interest of the rulers 。Thrasymachus 发现了苏格拉底的企图，当人们说到医生时，抽象的概念的医生是不会犯错的，而现实中的医生则会出错，这种作伪证的手法无助于问题的讨论。

苏格拉底接下来说，这世界上任何一种技能、职业，都是有缺陷的，因为它们总需要另一个东西来完善自己，医疗对身体有益，耳朵需要听力，技能从不寻求自己的利益——因为技能没有利益，而是服务于它的对象的利益。

所以，真正的医生不会寻求自己的利益，而是寻求他的病人的利益。

2. Second Statement and Final Refutation

Thrasymachus 总结了自己的两个观点：

1. political power 就是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剥削。Ordinary morality is simply the behaviour imposed by exploiter on exploited, and is thus ‘someone else’s interest’.
2. 在日常生活中，对自我利益的追求是完全合法，并且对个人来讲最为有利的。

Thrasymachus 用经典的牧羊人的例子，提出利益才是驱使牧羊人的关键，而不是对羊的利益的关切。而 just man 是为了他者的利益而活，不义则正相反，

正义的人会因为迂腐的个人原则，一点好处也捞不到，而极致的行不义者就是暴君。

这时候 Thrasymachus 打算离开（柏拉图用心描绘了一个固执的形象），苏格拉底道德绑架了他，希望让他来为他们答疑解惑，带领他们走上正确的道路。不得不说，在这些时候苏格拉底甚至有些用心险恶，他知道自己有着主角光环，想尽办法引诱与他意见不合的人继续和他对话，最终瓦解他们的观点。比如接下来，苏格拉底发现了 Thrasymachus 论证的前后不合之处：在更早以前，他同意医生的目的是为了病人的利益，而这时他却说牧羊人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这两点之所以可以类比，或许也和 Technē 有关），而 Thrasymachus 的牧羊人为了自己利益而活的描述，更像在描述商人，而非牧羊人。可这不过是一些小破绽。

统治者竟然不乐于统治？读到这里，我有些意外他们在这里达成了共识，所以你要告诉我那些喷薄而出的暴君、庸人、婴儿和沽名钓誉者不乐于那宝座？或者说这些人并不在真正的统治者的范围里。如果我们讨论的是那些历史罕见的明君，或者哲学家的君王的话，他们在理智清醒之时，或许的确厌恶统治，因之对他们并无好处，而只对臣民有好处。苏格拉底接着指出每一种技艺都有自身的功能，他这里特别提出 wage-earning 的功能是 brings us wages，顺便解决了上一段的 Thrasymachus 的观点。我们之所以产生工作是为了交换金钱的错觉，是因为工作其实是Technē + wage earning 的组合，如果没有后者，那么技艺本身不会给我们提供任何好处。它将成为我们撬动这个利益驱动的世界的基点。

那么如果要让人去统治，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是不愿意纯粹地施行统治之术的，如同医生不愿意免费看病、士兵不愿意无偿打仗，统治者必须得到荣誉或者金钱，或者，如果他拒绝的话，就要施加惩罚。Glaucon 可是被这个观点吓到了，如果一个医生不愿意从医，我们有什么资格去惩罚他呢？苏格拉底接着开始展开自己对统治术的观点，也就是哲学家被推上君主的宝座，极不情愿，其唯一动力在于迫不得已。 国家遭遇危难，而身边尽是败将庸人，潜在的真正统治者因此会被道德焦虑折磨，他恐惧的将是目睹错误的人统治自己，这将让他背负罪责。用罪责作为报酬，苏格拉底在描述真正的圣徒，某种程度上，将国家命运迷信于圣徒的传承，在起初将的确拯救国家，但这是一种注定导致自大和暴力的制度。

苏格拉底接下来用三段论述来驳斥 Thrasymachus 的观点。

苏格拉底接下来问 Glaucon，Thrasymachus 刚才所说的，这诱人的为恶的好处，令人羡慕吗？Glaucon 有些像我们读者一样，显然是不能接受不义的果实。如果苏格拉底继续和 Thrasymachus 争辩下去，那么，他们必然需要一个裁判官来裁定最终的胜利者归属；而如果他们追求意见一致之处，就可以自己既是法官，也是辩护人。而 Glaucon 选择了后一种方法。

接下来有一段流畅的论述。

1. 正义仅仅是 supreme simplicity, [ 心地善良和头脑简单 ]；而不义是 common sense [ 英明果断 ] → 不义是 good sensible man，而正义则正相反。 这种根本的分歧让苏格拉底无法基于双方的共识来反驳 Thrasymachus
2. 正义的人不想和另一个正义的人斗争，但是会和不正义的人斗争；而不正义的人会为了利益和正义的人以及不正义的人斗争。 按照相对性原则，这会是他们的第一个共识
3. 在音乐、医疗等行业中，一个掌握知识的人（乐手，医生）不会将他的同行视为竞争者，因为他们清楚自己工作需要达到的标准，而达到这个标准就将满足工作的要求；而一个没有知识的人，他的自大会让他既希望胜过有知识的人，也希望胜过无知识的人。 引入 Technē 作为参考系，统治术和正义也是 Technē 的一种
4. 掌握知识的人有智慧，并且善良；而无知识的人恶毒而无知。 第二个共识
5. 那么掌握正义的人基于第 2 点和第 3 点不会将另一个正义的人视为竞争者，而通过第 4 点证明正义的人是有智慧并且善良的人；而不义之人则正相反；这与第 1 点矛盾，因此 Thrasymachus的观点不攻自破。 证毕

在这之后，Thrasymachus 发现自己被苏格拉底玩弄于掌心。但这也有他的观点确实太过激进的缘故。

第二段论述主要关注纯粹的不义之人是否存在的问题。

1. 奴役其他城邦的最不正义的城邦需要掌握强大的力量，而这个过程需要智慧和能力的参与。 如前所述，正义的人是有智慧并且善良的人，反之亦然
2. 任何不正义的军队、盗贼、部落、城邦因为其共同的不正义的目的，需要相互之间的协作。而假如他们相互之间不正义，这种协作无法实现。 不义之人对任何人皆为敌，不义引发内战、仇恨和内斗
3. 不义制造分裂和不平等，与统一为敌，也与和它相反的事物为敌。在个人身上，不义会让个人处于内乱。 而众神是正义的，因此不义之人与众神为敌
4. 综合 2、3 点所述，当不义之人一起行动，取得伟大成就之时，真相是他们身上和之间必然存有一定程度的正义，来确保合作的进行。

苏格拉底瓦解了纯粹的不义之人的真实性，他们的存在本身是不自洽的。

第三段论述中，苏格拉底使用 function 和 happiness 来说明正义之人通过完成自己的预定任务，而因此他将比不义之人更加快乐。而这快乐的话题不仅与这场正义与否的争论有关，更与我们应当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密切相关。

这里有一句我不知道怎么理解，英译本和中译本的意思都很生涩。好在 Thrasymachus 也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苏格拉底接下来用眼睛的例子解释 one can only do , 用专门修剪葡萄藤的剪刀来解释 does best 。其实这句话的目的是定义我们如何确认一个物品的”功能“。

而 function 其实就是一种 excellence 。眼睛缺乏了它的 excellence 时，将不能实现它的 function 。而当我们考虑 mind （中译本译为”灵魂“）时，一切在我们脑海中运行的事情，包括生命本身，都成为了 mind 的 function 套件。

这里又是流畅的一段逼问，有趣的是，我明显感觉到 Thrasymachus 已经放弃反抗，只是机械的点头了。粗略来说，这段的论证过程是这样的：

1. 一个物品的功能限于仅其能做的事，或者其能做到最好的事。而这个功能可以扩展到人的精神事件，即人的精神拥有一系列功能。 正义也在其中
2. 而功能其实也是一种德性，德性也是功能行使的必要条件。 因此，如果说正义所能做的事情是灵魂的功能，那么正义就是灵魂的德性之一，而不义则是恶德
3. 因此正义的灵魂和正义的人会享有好的生活，不义的人生活悲惨
4. 而悲惨不会带给人好处， injustice never pays better than justice

综合 (A), (B), (C) 三段推论，苏格拉底并没有回答什么是正义的问题，但是他分别否认了不义之人的英明果断的优点，否认了纯粹的不义之人的存在，否认了不义比正义更加有益。

4. Adeimantus and Glaucon Restate the Case for Injustice

在上一节中，Thrasymachus 以落败者的形象退场，看起来，苏格拉底胜利了。但事实上，从读者的角度来看，我们很难轻松地认可苏格拉底的论述，尽管他的问答步步为营，逻辑滴水不漏，但他还没有解决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世界上太多不义之人用卑劣的手段得到了利益，从结果来看，行不义者依旧是比秉持正义的人拥有太多，该如何看待这个事实？另外，上节给人一种苏格拉底刻薄的形象，因此，Glaucon 和 Adeimantus 在这里温和地继承了 Thrasymachus 的观点，要求苏格拉底继续说服他们。考虑到 Glaucon 和 Adeimantus 是柏拉图本人的兄弟，这场辩论在这里似乎变得更加亲密，某种程度上也有了柏拉图和苏格拉底的辩论的底色。

BOOK II

Glaucon 认为人们为自己谋取利益是天经地义的，而对正义、道德感的追求都应该让位于利益。道德感之所以出现在人类社会，是因为社会不能接受所有人的自私，必须让渡并限制一部分个人权利，因此，道德感是妥协的产物。

Glaucon 阻止了 Thrasymachus 离场，他夺过反对苏格拉底的阵地，并且开始反问苏格拉底问题

Glaucon 首先让苏格拉底承认在任何场合下，正确的行为都在绝对意义上优于错误的行为。Glaucon 按照目的将 good 拆分为了一组概念，为了它本身而不是它的影响的 good, 例如 enjoyment or pleasure ；既为了它本身也为了它的影响的 good, 例如 wisdom and sight and health ；为了它的影响而不是为它本身的 good, 例如 exercise and medical treatment 。而苏格拉底认为，justice and right 是在第二个分类中，也是最高级的分类中的。然而，读者们在内的众人却更多认为它们应该被放置在第三类中——痛苦却带来好的结果的 good。

Glaucon 接着更新了 Thrasymachus 的观点为三个部分：

1. 大众眼中 justice 的天性与起源
2. 人们在行善的时候，往往是由于受到某种程度的强迫，而不是为了行善
3. 第 2 点的现象是正常的，不义之人的确比正义的人享有更好的生活

Glaucon 坦诚他并非完全相信这一切，但 Thrasymachus 在内的许多人却不断给他灌输这样的观念。事实上，Glaucon 这里代表的正是大多数人，他们在内心深处认可正义，却受到社会现象和思想的负面影响，不得不默许大众观点的切实成立。Glaucon 因此决定彻底成为大众声音的代言人，他将试图扮演歌颂不义的角色，来让苏格拉底提出值得信服的解释。

1. 大众眼中 justice 的天性与起源

   这里 Glaucon 首先给出了一个我没看懂的观点

   358e

   What they say is that it is according to nature a good thing to inflict wrong or injury, and a bad thing to suffer it, but that the disadvantages of suffering it exceed the advantages of inflicting it.

   王晓朝的译本里，也译为“行不正义是天然的善，承受不正义是天然的恶”，为什么这里“行不正义是天然的善”呢？或者是说，人的本性是利己的，这是善；但因为他人利己而导致自己利益遭受损失的，这是恶。因为善恶的不可协调，人们制定了法律和协议，而这就是正义的起源。因此，正义本身就是一种妥协的产物。

   Social Contract

   这一段被认为是 17 世纪的社会契约论的起源。差别在于 17 世纪的社会契约论是为了解决统治的问题（也即政治问题），而 Glaucon 是为了解决道德问题而提出这个概念。

2. 人们在行善的时候，往往是由于受到某种程度的强迫，而不是为了行善

   人们之所以行善，在于他们不能行恶。Glaucon 举例了一个场景，一个正义之人和一个不义之人被给予了行事自由的权利，而我们会发现，正义的人会因为私欲而损害他人。Glaucon 这里用了完美的 Gyges 的例子来说明这个观点的正确性，牧羊人 Gyges 从地狱中偷走了一个金戒指，当他发现戒指有隐身的能力之后，开始用戒指盗窃、偷情、篡权。权力带给人的变化。

3. 第 2 点的现象是正常的，不义之人的确比正义的人享有更好的生活

   Glaucon 首先对比了极端案例——绝对正义的人和绝对不义的人。绝对不义的人首先是不义方面的绝对专家，他清楚自己在每件事上应持的立场取决于这件事与自己利益的关系，那么，完美的不义者一定在背地里行不义，同时表面极度良善，他一定乐于行善，慷慨解囊，因为他给神祗们的贡品最多，神祗们也会保护他；反之，完美的正义者一定私下里四处行善，而表面上是极度的恶人，因为他秉持正义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别人的利益，而正义的名声会带来利益，因此他会伪装成令人厌恶的不义之人，这才是一个绝对的利他主义者。最终的结果是，不义之人比正义之人的生活中回报更多，也更加快乐。这里 Glaucon 没有采取 Thrasymachus 用双方的实际行为的差异来表达观点的方式，而是从表象出发，从两种极端形象会为了自己的身份 image 采取的行动，来反推生活上所享有的快乐的多少。

Glaucon 的兄弟 Adeimantus 接着 Glaucon 的论述继续往下说，他认为人们行恶可以得到很多东西，而行善的所得一定少于行恶，而且，宗教鼓励人们行恶，因为宗教告诉人们他们可以通过给神祗的慷慨献金来抵消本世的罪恶，而下世的开始又将清空循环，因此，Adeimantus 要求苏格拉底讲明白，行善的目的是什么，而这个目的不能是任何外在的奖惩。

Adeimantus 的观点同样十分现实，人们之所以教导其他人行正义之事，往往也是看重行正义之事带来的名声和荣誉，赫西俄德和荷马都描述过上帝对正义之人的嘉奖。在现实世界里，Glaucon 描述的极度正义的人会遭受的刑罚，还是会落在不义者的身上。

另一方面，在世人的印象中，正义之路是崎岖的，不义之路是平坦的，正义带来痛苦、折磨和忍耐力，不义带来的是财富、快乐和轻松的生活。在宗教里，传福音的人会因为一些报酬而为任何一个富人消除他曾行的不义之事。而这一切都会让青年用品达的诗句质问自己

人们终会被打败，这会导致人们伪装成为正义的人，却在私下里或者是秘密社团中大肆行恶。熟练的人可以伪装骗过所有人，那么众神呢？如果众神关注我们，他们就不会允许宗教贪污和收买的现象发生，而如果宗教都不关心我们，还有什么必要担心他们？相信众神的人，行恶之后只需要慷慨解囊献祭众神。如此一来，将不会有人行正义之事。Adeimantus 的论述其实是从信念的角度分析了这样一个信仰崩塌的社会将注定走向虚伪的正义和隐藏的恶之路。

其实 Glaucon 和 Adeimantus 的立场是非常理性的，他们基于冲动的 Thrasymachus 的观点，从表象的方面否定了正义。他们并不追求驳倒苏格拉底，而是希望让苏格拉底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否则隔靴搔痒的争论对社会的未来毫无裨益。他们在最后总结了苏格拉底到目前为止的观点以及其缺陷：

1. 苏格拉底仅仅论证了正义强于不正义。然而，他并没有剥离外在因素的作用，那么他在事实上鼓励人们为了名声追求表面的正义。否则的话苏格拉底将

   367c

   you agree with Thrasymachus that justice is what is good for someone else, the interest of the stronger party, while injustice is what is to one’s own interest and advantage, and pursued at the expense of the weaker party.

2. 苏格拉底同意正义应该归属于既为了它本身也为了它的影响的 good。而这并未解释清楚正义能给人带来的好处，和不义能给人带来的坏处。

第一部分完

Part II Preliminaries

1. First Principles of Social Organization

第一部分的讨论聚焦于个人在正义和道德感上的议题。在这一部分，苏格拉底提议先将讨论的对象设置为国家或者某个群体，之后再着眼于个体在此背景下的道德抉择。第一部分的讨论尽管相当精彩，但是苏格拉底并未获得最终的胜利——他所秉持的纯洁的清教徒的形象，并不适应普遍的社会规则。与其说他的论点除了错误，不如说讨论所基于的社会背景与他所认为的道德社会有显著的差异。如此一来，他必须先构造出一个理想的社会，再去讨论个体如何在这样的社会生存。

首先，苏格拉底讨论了社会的基础是相互需求和才能的差异，让个体不得不借助他人的力量生活。在此基础上，苏格拉底建立了经济社会的五类人群，并描绘了在这样的简单社会中生活的展开方式。

苏格拉底首先称赞了 Glaucon 在即便已知 injustice 有着诸多好处的时候，依旧能认同 justice 的意义的立场，但他也像一个老师一样，批评了他立场的不够坚定。

苏格拉底显出了疲态，他的长篇大论甚至没能说服 Glaucon，遑论其他本就不信任 justice 的人们。但他必须为了 justice 本身继续论战。既然 justice 可以既是个体也是国家的特征，那么不如先讨论宏观下一个国家的 justice 如何实现。

苏格拉底首先抛出了一个观点，社会（或者 polis）的起源之一是个体无法做到完全的自给自足，必须借助他人的力量。而在这样形成的社会中，可以假设所有的相互交换都是建立在假设双方可以获得好处的前提上进行的。在一个极小尺度的 polis 中，至少要有四到五个人，他们分别提供食物（农民）、住宅（工人）、服装（纺织工人、鞋匠等）。在这个情况下，每个人，都会将他们全部的时间用于从事自己擅长的劳动中，例如农民致力于填饱四五个人的肚子，而不是留出时间为自己建造房屋和制作衣服。同时，每个人擅长的工作互不相同，因此最好是专长于某事，而不是掌握尽可能多的不同技能；由于每份工作都有着自己的关键时刻，因此每个劳动者也应该全身心投入其中，达到任务的质量和数量要求，而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在此基础上，苏格拉底一步步扩充了社会的五类必需人群 农业和工业生产者 producer1, 商人 merchant2, 船长和水手 shipowner and sailor3, 零售商 retail trader4, 体力劳动者 Wage-earner or manual labourer5

当然，这个分类是基于古希腊的城邦文明展开的，因此除了基础的生产之外，苏格拉底将围绕国内国际贸易产生的职业放在了十分重要的位置。尽管苏格拉底接下来获得了大家有关这个分类的认可，但是我很难认同这样简单的分类的正确和完整——即便是在三千年前的社会之中。对社会产生重大影响的两个人群，军人和政治家，似乎被刻意地忽视了，难道古希腊的城邦没有这两个职业？还是说，这是为了从头开始架构一个理想社会？

2. Civilized Society

上一节苏格拉底构想的社会，并不是一个成熟的城邦文明，而是，我们或许可以理解为一个原始部落的演化，苏格拉底希望的是带着读者一步步穿过上万年的人类历史，追溯社会的演化轨迹。

Glaucon 刻薄地说苏格拉底描述的是一个猪猡的社会，于是，苏格拉底开始引入 civilization 的概念，观察 justice 和 injustice 是如何被孕育出来的。人的欲望和过剩的生产力会让人们开始追求非必需品，比如珍馐、香水、妓女和珠宝。城邦逐渐扩张，艺术家、乐手、诗人、演员，以及教师、保姆、理发匠和厨师开始出现。

城邦的扩张意味着邻邦土地的丧失，战争将不可避免，军队必须出现，为了确保武力足够强大，必须演化出一个军人阶层，他们除了从军以外没有其他职业，这也契合了前文确定的每个人只有一个职业的规则。军人必须足够专业，而他们提供的保护确保了城邦的日常生活，因此，军人成为了一切职业中最重要的职业。如此一来，一个 civilized 的城邦，它的人民一定会追求必需品之外的享乐，而这享乐要求的是扩张，带来战争和暴力，以及一个权力极大的军队。

3. Qualities Required in the Guardians

这个诞生的军人阶层，phulakes，guardians 成为了讨论的重点，而柏拉图关注的，正是如何让这个 guardian 转化为 philosopher。一个优秀的军人需要像猎犬一样，有着敏锐的强大力量，获得勇气的强大的精神力。此外，他们还要避免变得好战，他们需要温柔地面对国民，狂暴地攻击敌人。但是，这种性格上的温顺，和强大的灵魂，几乎是相反的。

这一串对话可真是 overwhelming，一个优秀的 guardian 必须像一只猎犬一样，分辨得出敌友，而这种分辨能力，证明在知识和无知之间，选择了知识，the love of knowledge，正是 philosophy。无懈可击的逻辑。最后，苏格拉底和Glaucon 达成了共识，一个优秀的 guardian, 必须拥有的品质包括 a philosophic disposition, high spirits, speed, and strength.

第二部分完

Part III Education: the First Stage

上一节末尾，苏格拉底描绘了一个理想的军人阶层，如何通过教育培养出这样的人群，就成为落实这个想象必须解决的首要问题。在柏拉图的时代，「Education」还是一个属于个人的概念，国家并不提供任何程度的义务教育。为了改变这一情况，柏拉图引入了斯巴达式的国家教育体系，并且，着重强调了诗学和哲学在教育中的地位。教育可以分为三个层次：读写能力的教育、身体素质的教育和文学的教育，其中，文学的教育——Secondary or Literary Education ——更多指代的是哲学和诗学的教育——对古希腊人来说，诗人的作品起到了圣经一般的道德和神学上的指引作用。而柏拉图对这个方面教育的强调，这是为了他的哲学家治国的观点做出铺垫。

1. Secondary or Literary Education

对于青年来说，教育直接影响到世界观的形成，柏拉图首先探讨了神学教育的挑战和方向。

当时，古希腊的教育体系包括体力上的训练和智力上的训练两个部分，它们耗时良久，并且难于进一步改进。苏格拉底试图从头阐述教育体系的建构，也就是说，每个部分教什么，为什么这样教育，以及教育的顺序都一步一步推演出来。

先智力，后体力。这取决于幼儿的身体发育，我们必须先给孩子讲故事，等他长大到一定程度才能训练体力。

先 fiction，后 true story。原因同上，后者应该指的是历史。最初的教育是最重要的教育，因此，stories，fictions，「故事」，就成为这个部分苏格拉底关注的重中之重。在苏格拉底的观念中，智力上的优越，要远超体力的优势，这恰对应了雅典和斯巴达的差异。而对故事的严苛要求，就意味着当下的大多数故事不能满足培养这个优秀的军人阶层的需要。

接下来可能是我们能见到的最早有关审查制度建立的方式和目的的阐述。为了制造完美的个体，教育所使用的素材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查，它们应该以经典的故事为主体，例如 荷马 或者 赫西奥德 等人的叙事诗，它们应该互相表达同一个宏大的主题，除此之外，这些诗文里不能出现谬误、虚假、不适宜的片段，即便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如果它们表达了某些负面的内容，也不能让大众所知，至多允许秘密地在一定人群中流传。

Sounds familiar? 当然，苏格拉底所举的例子是恰当的，儿子惩罚一个行为不恰当的父亲的故事，会引发普通民众的效仿和扩大化。然而用一个看似恰当的例子，来证实一个观点的不妥之处，这种处理方式注定的未来就是这种不合适的内容被不受限制地扩大，毕竟，制定规则的人，会越来越怀疑先前设定的边界是否正在变得宽松，对思想的过分保护——意图让人们不接触负面的思想，进而避免负面的行为——最终将导致的永远都是黑市和思想走私的盛行。

苏格拉底意图禁止的内容包括：众神的劣迹、战争、阴谋，讽刺、暴力。理想来说，社会应该抹除掉这些内容的痕迹，从对话、文学、艺术，到工艺品、建筑，任何代表这些内容的符号和文字都应该被消除，艺术家和诗人应该恪守这样的创作原则，如此一来，我们才能给幼儿注入最纯洁最崇高的思想。

众神所代表的良善，仅仅是生活的很小一部分。因此，我们必须找到什么东西导致了占据生活多数空间的罪恶和伤害，而不能像荷马的诗句一样：

Zeus has two jars standing on the floor of his palace, full of fates, good in one and evil in the other

也不能相信埃斯库罗斯所写的：

God implants a fault in man, when he wishes to destroy a house utterly.

宙斯并不能决定人的善恶，人们与生俱来的恶。为了避免人们产生这样的认知，我们必须首先禁止这些错误的诗句的公开出现。苏格拉底甚至由此确定了一个国家未来发展的必要路径：

Law No.1 God is the cause, not of all things, but only of good.

神有魔力吗？神会像我们听过的故事一样，随心所欲变成各种各样的角色和动物吗？

首先，改变有两种来源，来自外界因素或者来自自身。然而，最好的东西往往最难受外界因素的改变，最强壮的人最难被疾病侵袭；最好的家具最难损坏，而完美的神，自然不可能因为外界因素而改变自身。因此，这种改变必须来自于他们自己。然而，一个强壮的人同样不会主动变得虚弱，任何一个正在好的状态的物体都不会主动削弱自己的处境，因此拥有最完美形象的众神，当然也不会主动改变他们的外形。因此，苏格拉底继续主张禁止掉所有描写神改变形态，或者变成异客巡游城邦的故事，显然，荷马和埃斯库罗斯的书本要再薄一点了。

接下来，苏格拉底用了一长串非常抽象难懂的论述来证明众神不会欺骗他人。大意是众神和人都不希望自己被欺骗，而神因此在表面和深层次都不愿意被欺骗，也不会为此欺骗凡人。（其实这一段是我认为非常难懂，也缺乏说服力的章节）因此，众神不会是那些虚构的诗篇的作者，他们就更不会伪装自己，欺骗凡人。他们不会改变自己，不会欺骗别人，他们的言行举止都无比真实。

Law No.2 all that is said or written about the gods is that they shall not be represented as using magic to disguise themselves nor as playing us false in word or deed.

抱歉了荷马，抱歉了埃斯库罗斯，再见了，那些描写了神明变身的章节。

BOOK III

1） subject-matter

软弱，这是苏格拉底想通过教育极力避免的性格特质。被培养的完美士兵不应该恐惧死亡，恐惧死后的地狱，在面对威胁和奴役时，他才能有勇气赴死。因此，应该禁止有关恐怖地狱的故事，从某种程度上，这个部分的文章，反对的就是荷马和埃斯库罗斯，更精确地说，反对的就是荷马的《奥德赛》和《伊利亚特》。

多么光明正大！这些是很好的诗句，但是它们让我们的孩子和男人们恐惧死亡。那我希望问苏格拉底，按照他前面的论述，内心强大的更不会被外界的因素改变，那么，如果他的国家的士兵是强大的士兵，又怎么会因为几篇故事而被轻易改变，或者说，如果他们变得害怕死亡，这里的原因是不是更应该深究，而不是封禁几篇文章了事？

接下来，冥河、鬼魂、尸体，这些会引起负面感受的词汇，删掉！

伟大的人物暴露出软弱一面，他们哭了？害怕了？删掉！

高尚的人为了死去的朋友哀悼，不，死亡怎么让人恐惧了？删掉！

失去了财产、家业、亲人的人，他们有着坚强的性格，他们不会被这些动摇，怎么，他们难过了？删掉！

那当然，也要删掉那些写给名人的挽歌，把这些被悲伤浸泡的词句恩赐给懦弱的男女吧！

荷马那些描写阿喀琉斯的词句，他怎么能「时而侧卧，时而仰卧，时而俯伏」，怎么能「心神错乱」，那些众神表露出的软弱的人性一面，会让我们的青年为了区区一点小事而怨天尤人，删掉！

他们也不能总笑，众所周知，大笑时人们情绪不稳，那些著名的人物或者神明发笑的片段，删掉！

噢，现在又需要荷马了，我们需要保留那些教导人民服从，教导青年自制的片段。但紧接着的戏弄君主和上级的句子，删掉！

当然，那些描述性欲旺盛的宙斯和充满性暗示的神界生活，**删掉！**神的残暴，**删掉！**神的矛盾性格，**删掉！**神的劣迹，删掉！

除此之外呢，在故事之外，我们的臣民不能撒谎，这是最严重的冒犯，他们试图颠覆国家的基础。当那些舞台上坚强的角色承受着痛苦和压力时，他们应该表达出来，要让年轻人听到和看到，而不仅仅是内心活动。

这个章节读得我惊心动魄，仿佛一刹那间，苏格拉底褪去了远古哲人的外衣，露出了二十世纪恶魔的马脚。我总希望在某次 Adeimantus 无脑的赞同中，苏格拉底能突然调转船头，激烈抨击，唤醒被迷惑而无助的读者，「不！真正强大的灵魂不会害怕这些！只有懦夫才会用这样低劣的手段来施展控制！」但是，他没有。这个老人令我失望了，当然，我理解时代的错位下，这或许是正确的选择，他遥望斯巴达来纠正雅典的浪荡，因此不得不采取激进的手段，完全讲得通。但是我担心的是，这样的叙述，已经误导了数千年来的多少人，又还要误导多少人？

1） form

在落实上述的制度之前，还需要解决一个之前章节的遗留问题：定义 justice。如果这个问题没有解决，那么所有的限制都是虚妄的。在排除了描写神明、半神、英雄和往生世界的文学作品之后，残存的，只有有关于人的文学，这个新的国家，是有关具体的人的。然而，当下的创作是不尽如人意的，诗人们描写着不义者享受珍馐，而正义之人生活悲惨的故事，要禁止这样的故事，就必须厘清一个问题：究竟什么是 justice。

接下来，柏拉图从反对表象转移到了反对 form 上。他将诗划分为直接叙事和间接叙事两种倾向，他反对的则是直接叙事，也就是第一人称叙事。为什么呢？因为他认为完美的 guardians 是不能经常性地、在精神上扮演其他角色的。

直接叙事，被柏拉图称为 representation，间接的叙事，则被称为 narrative。苏格拉底用《伊利亚特》作为反例，在很大一部分章节中，荷马都以克律塞斯的口吻说话，乞求、发怒，尽其所能让读者代入克律塞斯的角色之中。苏格拉底用这种客观的口吻翻译了一段《伊利亚特》，他的第三人称描述非常冷静、疏离。读者的确更容易获得事情的全貌，做出客观公正的判断，但是，显然亲身体验故事的感觉已经丧失了。Adeimantus 指出，当代的悲剧和喜剧，最喜欢使用 representation 的手法，因此，苏格拉底打算彻底禁止悲剧和喜剧吗？不。值得指出的是，苏格拉底依旧用着强大的逻辑进一步解释了他的意图。首先，guardians 只擅长并且只能完成一件事情——the expert provision of freedom for our state；其次，任何诗人或者作家都只最擅长一个类型的角色，和上一条同样来自有关 techno 的争辩的理由；因此，guardians 不能在幼年时先入为主地带入一个有缺陷的角色类型，即便要让他们接触 representation 的艺术，也要把他们塑造成为 men of courage, self-control, piety, freedom of spirit and similar qualities ，他们不能看到女人、年轻人、老人、或者是奴隶的角色，不能看到坏人、懦夫的角色，不能接触看到、疯子的角色，不能看到铁匠、船长的角色，不能看到任何暗示性的描写——马的嘶鸣，牛的哞叫，江河湖海的波涛。seriously？

在这一番陈述之后，显然，苏格拉底尽管没有直言，但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甚至假惺惺地表示他会投票给那个禁止模仿和第一人称叙述的方案。至于那些采用了让人感同身受的第一人称的悲喜剧，它们是给儿童和普通民众的一剂麻醉剂。

所以，显然苏格拉底的城邦里，人人只会从事自己擅长的唯一工作。假如一个误打误撞的诗人闯入这样的城邦，表现了他超群的模仿能力和多面手的天赋，苏格拉底会做的是，把他奉为神明，再告诉他这个城邦里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在这样的城邦里，诗人只能严肃地教育未来的完美的军人阶级。

3） Musical requirements

聪明如苏格拉底的人，一定不会遗漏音乐——这个最强大也最隐蔽的政治武器。

古希腊的音乐主要以歌曲的形式存在，而歌曲可以分为三个部分，歌词，调式和律动。

Mixed Lydian and the Extreme Lydian （后者不知道具体指的是哪种 Lydian）是用在挽歌和哀悼中的，这显然不能有助于一个强大的军人性格的形成。这样的调式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城邦。

那些用来给喝酒助兴的 Ionian 和某些 Lydian 调式，当然也只能算做靡靡之音。只有 Dorian 和 Phrygian 可以用来表现战士的强大韧性，和和平时期的军人道德。

布吕戈斯绘制的雅典风格 Cithara 乐手.

Museum of Fine Arts, Boston. ca. 490 BC - 470 BC.

戴着戏剧面具的男人和头戴花环的正在演奏 Lyre 的女人

庞贝. 1st century AD.

既然对调式也做出了如此严格的规定，那么这个城邦生产的乐器就也需要受到限制，不需要制造多弦的乐器，不需要音域广泛的乐器，不需要齐特琴和芦笛，城市里只能使用 Lyre 和 Cithara「竖琴」，乡村则只能用某些简易的风笛。苏格拉底引用阿波罗和芦笛的故事，来说服 Glaucon 这些限制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举动。

接下来，苏格拉底开始分析 Rhythm 「律动」。他希望只保留最能唤起勇气和纪律的节奏。苏格拉底和 Glaucon 两个门外汉不能精确表达节奏的具体特征的限制，在限制节奏的意识形态意义的同时，他们还需要兼顾节奏本身是否悦耳。他们由此转而从另一面展开对节奏的分析。

苏格拉底巧妙地将棘手的美学问题——节奏、歌词和调式，以及之后谈论到的其他艺术形式中对美的创造和知觉——转化为道德问题，即一切表达 goodness （不出意外，这个 goodness 的定义同样是苏格拉底，或哲人王给出的）的艺术，都将自然而然地具有美的特质。这个定义被迅速扩展到了绘画、纺织、手工业和建筑领域，甚至包括活生生的植物和动物（人为制造出害虫和野兽）。

不得不说，这段十分动人的陈述让我突然有些理解苏格拉底到底想做什么。他描述的教育的确可能可以打造出完美个体，他们唾弃邪恶，勇敢而仁义。但是，即便我现在可以接受苏格拉底这套教育体系的目的，有关这套教育被操纵和偏移的可能性的质疑却始终如影随形。要让这样的教育能够真正施行，我们需要的将会是一整个体系的辅佐的官员和工作人员，他们必须毫无私心（尤其是领导者），有着完全契合的教育理念和施政方针，最重要的是，统治者本人必须克制自己的私心，全心全意为这样的教育体系服务。

接下来，柏拉图从自我克制的角度，阐述了他的基本的爱情观——柏拉图式恋爱。被教育出的完美的 guardians 在享受快乐上，必须节制——他们不能沉溺在纵欲和性的快乐中，否则的话，理性就无从谈起。正确的爱与被爱的方式吗，应当是为了美好的事物而相爱，而不是为了超越这种日常的行为，陷入狂乱的情绪而相爱。值得注意的是，柏拉图在这段论述中，对爱人使用的更多词汇是 「boys」，这与古希腊的同性恋文化有着直接的关系，对柏拉图来说，性别和年龄不是爱情的关键，他所关心的，更多的是爱情和爱情有关的道德。

2. Physical Education

在 secondary education 之后，下一个阶段被称为 physical education，体育教育。在苏格拉底看来，体育的重要性不如心智和性格，唯有好的心智，才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强壮的身体。Guardians 应该类似当时的运动员，但与运动员的训练不同，他们不能沉溺于训练之中，更不能像那些看似强壮的运动员一样，饮食节律一旦被打破就将身体有恙。Guardians 必须随时警觉，也能经受各种残酷条件的挑战，他们的饮食要简化到没有调味料和复杂的烹饪技巧。

对于完美的 Guardians 来说，他们要绝对避免他人的帮助，哪怕这种帮助是他人的职业服务。例如，guardians 要尽可能避免生病和惹上官司，以此避免依赖医生和律师。苏格拉底认为当代雅典的医学不免陷入了无病呻吟的窘境，古代先哲们从没有像当代人这样小心翼翼，也没有像如今受伤的士兵一样恐惧死亡。生病的人对社会是一个负面的影响——他们让自己的技艺闲置，“得闲死，唔得闲病”。Phocylides 认为有钱人更应该在获取了足够的金钱之后，转而实践社会美德。（Glaucon 这里质疑到在挣到足够的金钱之前，我们同样需要实践美德，但被苏格拉底刻意糊弄过去了）在对待那些患有绝症或者严重疾病的人，苏格拉底持有法西斯主义观点—— no treatment should be given to the man who cannot survive the routine of his ordinary job, and who is therefore of no use either to himself or society ，摆脱这些「寄生虫」，来「为第三帝国节省资源」。当然，我并不想用 20 世纪的恐怖现实来证明苏格拉底是法西斯主义者，这与过去我们将一些古代人物划分为封建地主阶级或者是无产阶级一样荒唐。

话赶话，苏格拉底接着讨论起了医生和法官，他们应该用 mind 来解决一切他们应当能解决的问题，各种各样的疾病，各式各样的罪恶。但是，他们并不需要去亲身体验这些负面的经历，来提供专业的解决方案。与此相反，他们必须从小保持一个纯洁简单的心灵（某种程度上类似于 guardians 接受的教育），他们要凭借本性认识到善良和健康，而不能依靠知识或者经验。苏格拉底的城邦里，这样的医生和法官优先为那些灵魂和身体都十分健全的人服务，而那些不健康的、生而邪恶的人，应当他们自生自灭，或者处死。当然，这样的医生和法官并不是为 guardians 服务的，如前所述，guardians 不需要这些冗余的服务，他们不会生病，品德高尚。

终于，在这段十分跳跃，主体概念又十分清晰的论述之后，苏格拉底开始总结。在他看来，secondary education 和 physical education 最终都是为了 train the mind 服务。缺失了任何一种教育，都将只能教育出畸形的人，excessively uncivilized type 或者 men indecently soft。这两种教育并不是为了形塑一个人的不同方面，真正的教育，关注的是如何协调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知识体系，来达到一种内在的 harmony。

1 - 3 部分小结

这一部分大概占据了全书内容的三分之一，柏拉图借苏格拉底之口，从 justice 的定义入手，开始引出自己希望建立的哲人王统治的国家理念。第一部分对 justice 和社会道德之间的差异的描述其实是为了表达苏格拉底对当时雅典社会的不满，一个堕落的、失去道德守则的城邦。第二部分则用社会演绎的方式，一步步建构起他的城邦的职业体系，并且引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阶级的存在—— guardians 「守卫者」。这个理想化的人群为了达到保卫城邦的目的，必须拥有超乎想象的高尚品德，而为了打造这样的完美造物，苏格拉底在第三部分则描述了非常详细的教育体系，从德育和体育两个方面入手，来让青年在成年之时充满着「正能量」。遗憾的是，苏格拉底在塑造这个教育方式的时候，采用的却是施加层层限制的审查法，他希望通过禁止任何领域的负面信息的存在，让这些 guardians 成长为不知道邪恶为何物的正义军队。这也是为什么，在 20 世纪初期，墨索里尼从包括「国家篇」在内的一系列哲学典籍中汲取思想，创造了法西斯主义。当然，这也是由于 20 世纪一系列恐怖政权的诞生在实操层面证明了柏拉图的理想国家建立的困难，以及其多么容易就会演化为极权。

另一个方面，我也惊讶于这本两千多年前的典籍中清晰的论证和简洁的逻辑，尽管一些地方有逻辑的瑕疵（尤其以类比和使用特例为主），不过苏格拉底循循善诱和灵活多变的演讲风格，即便在今天也是非常抓人的 mesmerizing charis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