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副货郎图到南宋的恋物癖

其书

1幅画

这本书研究的核心是货郎图， 其中参考最多的是故宫这幅货郎图。此画绘制在绢本之上，纵25.5cm，横70.4cm，创作于1211年。

南宋 李嵩 货郎图

故宫博物院，https://www.dpm.org.cn/dyx.html?path=/Uploads/tilegenerator/dest/files/image/8831/2008/1566/img0008.xml

3幅画

货郎主题的时间发展

时间轴

货郎不但肩挑重担，还要时刻提防货品不被狡黠的儿童偷走。对货物的痴迷，使得他身心俱疲。在乾隆看来，肩挑重担的货郎就是人生隐喻。世间人沉迷于物质，人生就会举步维艰，失去意义。

画家李嵩

李嵩是南宋的宫廷画家，他家族为宫廷画师，到了李嵩这里，他最著名的成就是界画——也就是画建筑、画亭台楼阁。可惜界画其实并不为古代画家所欣赏，太过重“术”，而不重视“意”，建筑要用尺子刻画，这也让界画显得精确而失去飘逸。更少有人知道的是，李嵩也创作过南宋传奇的几幅画，除了一系列货郎图，他也传说是骷髅幻戏图的作者。

读懂

我们以故宫本为主要对象，仔细看下李嵩画中都有哪些内容

故宫本画面主体

北京本，货品总计292件（可识别的），说是三百件，名副其实。

碰到这样一位货郎，估计人们会被吓一跳:他随身带着小骷髅，货担上挂着蛇，头上插着打开的锋利剃刀，诱人的包子几无卫生措施地搁在货架上，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人脚和人耳朵扑扑地在货篮上晃动。但这位货郎又挺滑稽。他一边走，身上各处的铃铛就开始齐声作响，头上长长的雉鸡翎飘飘忽忽，鬓角插着的牙刷和挖耳勺让人忍俊不禁脖子上一圈小眼睛蹦来蹦去。一阵风吹来,头上小风车呼呼转动。与其说他是一位卖货郎不如说他是一位把许多秘密藏在卖货幌子下的神秘人。

在小小的画布上，李嵩把三百件货物一件件放在小小的担子上，几乎没有画错的线条。足见李嵩对现实的观察能力，必定是在街上细细观察了数十上百位货郎之后，小心找到一个最适合作为蓝本绘画的对象，细细理清他杂乱的货担上的重峦叠嶂，再在记忆消失之前复刻到画布上。或者是胸有成竹，对着一份物品清单，一一将物品画在画里垂垂老矣的货郎身上。作为画家的李嵩，一定将这件事本身看成了一个游戏，让看画人手持放大镜挖掘线索，破解物品背后的奥秘。

移动医院

在中国古代，怎么告诉别人你是个郎中/医生？

在身上挂个“病”

就够了？

还有👀

眼睛是自古以来古代医生的核心标志，可能从南宋开始，一直用到晚清民国。古代有2种医生，一种坐在医馆，另一种是游医，四处旅行，接诊病人。在身上装饰医生标志的，绝大多数都是游医，他们往往会旅行到少有医铺诊所的偏僻乡村，需要在街市上一眼就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随身装饰广告标志便十分关键

水陆画往古九流百家诸士艺术众画的是是社会上的各行各业者。画面分上下两层，下层是一个戏班子，上层为首的两位老者分别是游方郎中和算命的术士，后面跟着木工、金工、磨刀匠、农夫等等。老郎中黑袍黑帽，帽子上贴着眼睛圆牌，身上挂着眼睛招牌，背着的包袱上也装饰着大眼睛。这是一位典型的游医，他和各种工匠一起四处游走，寻找主顾。颇为讽刺的是，他虽然是身披眼睛图案的医生，但自己却瞎了一只眼。能是一个好郎中吗？医生的旁边是一身白袍的算命术士，手持一柄方扇，上面写着广告词“万事不犹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他年纪不小，须发皆白，手拄竹杖蹒跚前行。

下面这幅传说是李公麟画的货郎图，也有眼睛标志的挂件出现，标志着货郎的郎中身份

《婴戏货郎图》传.李公麟绘，赛克勒美术馆

https://asia-archive.si.edu/object/F1911.161e/

这样的郎中，同时还卖300件其他的物件，他的医疗水平自然也可以料想；。即便已是如此，北京本上，这个货郎还在一个斗笠上写着 “医牛马小儿”。牛马和小儿！相提并论！要自强，即便在宋代，儿科和兽科依然是两个明确区分开的学科。同时能医治这二者，恐怕只有在医疗资源匮乏的乡间才有其不可替代的便利性。

那么，为什么我们这位货郎称得上是一位移动的医院呢？

挖耳勺，消息子/ 耳朵模型 - 耳科

用鸭子尾部绒毛制作成的工具，用来配合挖耳勺使用

牙齿模型 / 牙刷 - 齿科

小脚 - 从皱褶纹路看，可能是肿胀的足，推断是骨科

眼睛圆牌- 眼科

再看看货郎之外的人，这些哺乳中的女人，她们是谁？竟然袒胸露乳向陌生男人，由此推断，这些人可能是专职雇来的乳母。

头骨的秘密

从鳖甲到头骨。鳖甲出现在古代文献中，最大的可能性是药材。

明 太平风会图

芝加哥艺术博物馆 https://www.artic.edu/artworks/76275/street-scenes-in-times-of-peace-%E5%A4%AA%E5%B9%B3%E9%A2%A8%E6%9C%83%E5%9C%96

因为鳖甲的出现，让我们审视包括头骨在内一系列不常见物品作为药材的可能性。

继6月5日我国将穿山甲属所有种由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调整为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后，在最新出版的2020年版《中国药典》中，穿山甲与马兜铃、天仙藤、黄连羊肝丸等多个品种，均未被继续收载。

穿山甲被认为是“世界上被贩卖最多的哺乳动物”，如今穿山甲科的8个物种都面临严重威胁，中华穿山甲和马来穿山甲更是在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的红色名录中被列为“极危”物种。为保护这一物种，2月18日已被列为世界穿山甲日。而据《中国药典》2020版编制大纲要求，野生资源枯竭的品种将从药典退出。马兜铃、天仙藤的基源均为马兜铃同属植物的不同药用部位，未收载的原因则是由于其存在肾毒性。国家药监部门此前已多次提示此类药材的肾毒性风险。至于黄连羊肝丸未收载，则是因为处方中含有夜明砂（蝙蝠类动物的粪便）。

据悉，长期以来，穿山甲鳞片被认为可以缓解关节炎、改善泌乳、有安神疗伤等功效，但事实上，从穿山甲鳞片的主要成分而言，主要由角蛋白构成，就跟人类的指甲差不多。

蜂房、水牛角，也正是类似蛇、穿山甲的稀有药材。

头骨入药

以骨入药是中国古代药物的特点之一，唐宋医书记载十多种入药的头骨，以哺乳动物为主，各种头骨疗效各异，可以做枕头芯辟邪，可以烧灰服用。人的天灵盖是各种头骨中药效最强的，其次是虎头骨和猕猴头骨。

唐代王焘《外台秘要方》中，用三两人头骨或一两天灵盖小火慢烤，酥脆后捣成粉末，和麝香、朱砂、桃仁、蜀漆、甚至驴粪汁混合在一起，即可制成治疗疟疾、骨蒸、传尸等怪病。孙思邈的《千金方》中，更有一种起死人神方，纯用天灵盖制成。

根据古代医学理论，人中气不足，便容易被邪毒入侵，导致寒热交替、发作无常的疟疾，此时就需要头骨入药，驱逐鬼疟。

宋代的松荫谈道图中， 道士的伞盖下也能看到悬挂有小头骨。

牛角下方，还有2只青蛙，从药材角度，可治疗小儿赤气，气不足。也是一道美食和儿童的玩具

从医学视角来看，货郎图中的鳖甲、蛇、穿山甲、蜂房、水牛角、佛手、头骨，体现出了重要的意义。他们大多与治疗小儿和女性经血不调有关

以蛇蜕而言，功效尤其针对小儿，主治“小儿百二十种惊痫、瘛疭(chi4zong4)，癫疾，寒热，肠痔，虫毒，蛇痫，弄舌摇头”，厉害至极。鳖甲也有很强的解肿毒功效，同时也对小儿疾病和女性疾病乃至难产有相当大的疗效。水牛角也同样是清热解毒良药，也可以用于妇科疾病治疗“下闭血，瘀血疼痛，女人带下血”以及“时气，寒热头疼”等病症。露蜂房是一种有毒性的药，本着以毒攻毒的原则，齿科和外科常用来作为杀虫解毒的良药，这不禁又让我们想起了货郎项圈上的牙齿模型和头上插着的牙刷。

为什么货郎图花费如此多的精力描绘医学的主题呢？而此后元明时期货郎图却逐渐淡化乃至消失不见，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关键在儿童。

我们回到李嵩创作的时间点，1210-1212年，正是宋宁宗时期。在绘画时期之前，宋宁宗生九子，无一存活，在1223（去世前一年），他又有了第十位皇子，也未存活，除了长子赵恭从1195年活到了1200年，其他儿子均不足周岁。这件事情折磨着整个宫廷。而李嵩正是南宋的宫廷画家，此画的落款“嘉定辛未李 从顺男 嵩画”，符合宫廷画家落款规范，猜测此画是献给皇帝或者宫廷内其他人的。他在画中强化孩子、乳母、药材，或许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做的巧妙构思。

祭祀与礼仪：幡和玩偶

钱幡

幡最早是旌旗的总称，军事使用；此后佛教采用为礼佛器具，有着严格的结构， 莫高窟就出土了很多唐代的幡。

朝元仙仗图

北宋武宗元

在国宝北宋武宗元的《朝元仙仗图》，使用各种各样的幡，凸显宝相尊严，实为宗教礼仪的一部份。

我们再仔细看货郎图的这个幡，形式上和佛教使用的幡有结构差异，也有联系。货郎的幡尺寸小，很可能是手持使用，以其尺寸充其量比较好玩，很难营造一些华丽的宗教氛围。再看制作。幡杆是粗加工的细竹竿，幡身则是铜钱状物品串联起来的。

难道是纸钱？

注：六世纪起，纸钱作为冥币的习俗就已经出现。

然而，这里真的是死人用的纸钱幡吗？让我们再看看还有什么情况下会用到钱幡。

南宋文官范成大在游记《吴船录》中，记录他探访四川峨眉白水普贤寺的见闻，普贤寺是供养普贤菩萨的官方寺庙，因此供养品几多，其中最特别的就是徽宗皇后供养的钱幡。钱幡既可用真的铜钱，也可以用纺织品/纸做的钱币。

儿童手持的钱幡，也就是儿童献给佛祖的供养品，护佑儿童健康。

人偶

而红绿衣服的成年人偶，很可能是民间信仰中的某对夫妻，根据男人偶的绿色衣服，可能是七品官员，南宋重要的“崔府君”祠神映入眼帘，崔府君兴起于宋代，南宋盛行，官方甚至在杭州西湖专门修建了神祠显应观。就在李嵩绘制货郎图的1210年，同年农历十一月初一，宁宗诏令大臣楼钥写了一篇《中兴显应观记》，御书碑额，献给崔府君。

孝宗诞育于嘉兴，先形绛服拥羊之梦，生有神光烛天之祥，此皆其最著者也。

https://www.shidianguji.com/book/SBCK221/chapter/SBCK221_1899

据说赵昚shen4（1127-1194）之母张氏梦到崔府君来，抱羊，于是受孕。从某种意义上，崔府君因此享有了送子之神的名望。此文暗示的其实是宁宗对于求子的热切盼望。

尽管我们无法证明这两个人偶正是崔府君夫妻，但是依然可以看到南宋宗教信仰和祭祀礼仪如何渗透进画面之中，钱幡和偶像都与儿童相关，也继续强化着此前求子的主题。

酒醋茶的生意经

北京本和台北本都描绘了酒旗，其中台北本更为清晰可见。酒旗用竹竿挑起，竹竿尖还留有竹叶，整体为青绿色，，中间楷书写有五个大字“山东黄米酒”。

南宋时，北方已经不在宋人控制范围内，因此获得北方黄米很困难，以至于1145年礼部同意将祭祀中用到的黄米（河北产）、粱谷（京西河北产）替换为南方作物。由此来看，山东米黄酒更显珍贵，有怀念故土的意味

南宋文人洪迈在《荣斋随笔》里介绍了几种酒店招幌，

今都城与郡县酒务，及凡鬻酒之肆，皆揭大帘于外，以青白布数幅为之，微者随其高卑小大，村店或挂瓶瓢，标帚秆。

晴峦萧寺图，可见酒旗和瓢

北宋李成，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藏

醋和酒的生产流程有重合，所以酒醋不分家，古代很多酒店也会卖醋。宋代人日常生活喝酒吃醋，和我们今日也无两样。用醋加上一些其他材料，制成的调味料是很多食物的点睛之笔。比如《梦梁录》中讲到各种螃蟹的吃法时，最常搭配的就是“枨醋”(“枨”即“橙”，指的是一种酸橙)。“枨醋”就是取当季新橙的果肉，打成泥，与醋拌在一起。

酒醋茶都是官方的专卖商品，个人售卖需要得到国家批准，既然他们出现在了货郎的货物中，那么，或者货郎得到了授权，或者这就是一笔非法的买卖。

我们看看清明上河图里，记录的售卖酒的店铺有哪些。

城外，官方门店之外没有酿酒权的店铺叫脚店。十千=酒。金樽清酒斗十千

宋代如何售酒？

宋代官方掌握售酒的权力，官方以获得最大化的利润为目标。全国通行3种制度：

1. 官监酒务：最直接的国家专卖，官方酒库网络，直产直销，掌握所有利润。人口众多的城市乡镇最好实施

2. 买扑坊场：销售相对次要的地区，特许包税制，允许私人以资产抵押，通过竞价方式成为官方酒库、酒坊、酒厂的承包商，三年合同为期，买扑人获得酿造和销售权，但要按期缴纳约定的酒税，自负盈亏

3. 特许酒户：政府特许从事生产销售的人家。其中，乡村酒户和批发零售酒户是重要补充，乡村酒户活跃在政府限定的榷que4酒禁地之外（官酒垄断区域为中心25-10里），政府允许特定酒户自己酿酒销售，但需要缴纳酒税。另外，为了尽量扩大网点，政府允许一些酒户/小贩从官方酒库中批发官酒分销，称为拍户。

货郎可能的身份就是乡村酒户，或者批发零售的拍户。

要更好定位货郎的身份，还要了解下宋代怎么榷茶榷醋

榷醋

北宋虽然没有明文禁止醋私酿私卖，但是因为酿醋的原料酒糟为官府控制，因此私人酿醋需要从官方酒务买扑，因此实际上私人酿醋也成了官方间接专卖的生意。官方酒务的酒糟也可以用于地方财政机构“公使库”酿醋，相当于公共机构的投资理财。

南宋开始，官方严格禁止私人酿醋卖醋。百姓吃醋难，尤其是吃好醋难。

清 戴球 三酸图

佛印禅师、苏东坡、黄庭坚三人尝醋

榷茶

这个招幌为什么代表了卖茶？要看看宋代茶的专卖制度

宋宁宗时代，榷茶制度已经发展的比较完善，全国推行“茶引法”，这个制度的特点是强化政府专卖垄断以增加税收。国家首先控制产茶州县，在各个州县设置茶厂统一管理，切断茶叶农户和商人的直接联系。茶叶商人要购买茶叶，需要先到茶厂购买官方印造的茶引。茶引分长短两种，长引是大宗买卖，短引是小本生意。同时，官方出台对茶笼篰的规范，指定装茶容器，分为不同尺寸和规格，商人需要先去政府购买茶引和笼篰，然后才能去茶场购买茶叶，官府核验后，才可以去指定的区域贩卖。

可想而知，国家要控制茶叶专卖的利润，要对茶叶售卖的环节有非常强的掌控力，尤其是防止笼篰、茶引造假。

茶引相当于合同，政府会对全部茶引合同留底。管理机构会对照合同底簿对商人茶引勘验，也需要回收用过的茶引。茶引用厚纸制成，印制官府的书押印记，的印造权归中央，严禁私造。笼篰由本地官府制造，统一编号，火印印制。

商人要贩茶，要先到官府购买不同种类的茶引和笼篰，去茶场购买茶叶装在笼篰中，再去所在州县的税务机构核查点验，无误后在笼篰盖子和地步贴上封条，写明茶场、购买日期、商人姓名、贩茶去处、茶色、重量、字号等信息。地道指定贩卖地后，官府再次核验拆开封记。

卖茶给消费者的时候，茶引也需要有购买者“批引”，验看合法的茶引，并批注购买的数量。茶引对应的茶卖完后，商人需要及时把茶引和笼篰交还给国家机构。

上等江茶：猜测是茶引

深棕色的笼：猜测是笼篰

作者认为，圆形和长方形图案可能指的是茶叶的内包装，而屋顶形物品可能就是茶叶的外包。理由是宋代茶叶的包装十分讲究，“为角圈以箬叶，束以红缕，包以红纸，缄以旧绫”

宋代是行业分化宜趋明显的时代，南宋《西湖老人繁胜录》中说京都临安有四百四十行，而货郎以一人之力，身兼了至少20个职位，有医、卜、星象、农业、文人、武官、木匠、泥瓦匠、皮匠、裁缝、纺织、乐师、酒户、茶博士、食品商贩、鸟贩等等

但是回头想想，货郎的货架有几百斤中，现实中显然不太可能，李嵩很可能在这里把他见过的上百个货郎的形象融合在了一起，幻想出了一个贩卖几百种产品的货郎。那么，为什么货郎不是走向专业化的方向？为什么会有需要一个人同时有这么多货物的场合？

从物品和儿童的角度思考问题（为什么从儿童？因为他有太多东西和儿童相关，除了玩具，连武器、农具都好像是儿童尺寸的），我们会将目光投向宋代儿童成长过程中一个重要礼仪，甚至现在也依然存在——抓周。儿童周岁生日称为“周”“周晬（zui4）”或“头晬”，要举行“试晬”的意思，乃“小儿之盛礼”。那么货郎的货架，也很可能有暗示儿童抓周的行为。理由如下：

隐语

旦淄形吼是，莫瑶紊前呈

什么意思？请用方言念出

这句话本意的发现有一个很狗血的故事。曾经是一个谜团，直到2016年作者的讨论课上，一位大三的学生用四川方言念了几遍，发现自己竟然念出了“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的诗句。后来她把这写成了本科毕业论文。谜团解开后，我们才知道这是谐音的手法，引导观者背出五代时期名臣冯道的《天理》诗

穷达皆由命，何劳发叹声。
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冬去冰须泮，春来草自生。
请君观此理，天道甚分明。

这既是画中人看到的算命广告扇子，也是通过隐语的方式将儒家遵循天理、劝人行善的价值观传递给观者的暗理，可谓点睛之笔。

他不是真正的货郎！

真正的货郎是什么样的

很多人相信货郎的形象是宋代卖货郎的真实写照，但是这无法解释一些奇怪的地方，比如货郎肩上不符合力学省力原理的圆木、竹器边缘无沿以致无法保持货物稳定、货郎身上、头上的物品大概率让人走一步就要停下拣回货物。让我们会到宋朝，看看那个时代真实的货郎是什么样子的

先看看北宋清明上河图的孙羊店门口的两位小贩

夸张的半月形扁担下，有2个A形支撑竹架。清明上河图里挑着扁担的人大概有几十个，只有这两位的扁担形状如此奇特，宋代称为“高肩担子”，见《水浒传 第七十四回　燕青智扑擎天柱　李逵寿张乔坐衙》

次日宋江置酒与燕青送行。众人看燕青时，打扮得村村朴朴，将一身花绣把衲袄包得不见，扮做山东货郎，腰里插著一把串鼓儿，挑一条高肩杂货担子，诸人看了都笑。宋江道：“你既然装做货郎担儿，你且唱个山东货郎转调歌与我众人听。”燕青一手撚nan2串鼓，一手打板，唱出货郎太平歌，与山东人不差分毫来去，众人又笑。酒至半酣，燕青辞了众头领下山，过了金沙滩，取路往泰安州来。

吕洞宾过岳阳楼图

元， 佚名，MET

可以看到这里的小贩，半月形的挑子已经演变成了不具有扁担功能的标志物

我们再看看明代 ，石家庄毗卢寺毗卢殿的货郎——服装简朴，手拿拨浪鼓，扁担两端有少量货物——绝对比不上李嵩笔下货郎的一半多。

真正的货郎和李嵩的货郎有哪些差别：

1. 扁担形状
2. 衣着——身上不会有这么多东西
3. 考虑行走方便的货架设计

1917年，戴维·甘博（Sidney D. Gamble）在四川理县和汶川地界旅行时，还拍摄到了依旧存在的月牙形扁担（甘博的摄影集）。当然，这里可能有2个含义，一种是通过扁担形制告诉行人他是货郎而非过客，另一种则是通过月牙造型让物品更高一些，便于在山路行走，避免触及地面。

那么货郎是谁

除了我们能想到的小经纪人货郎，酒馆、茶肆中，有另一种“货郎儿”，他们是歌手，曲调就叫“货郎调”。另外，庙会上的滑稽表演，“社火”，其中一种也由“货郎舞队”演出。可惜的是现在没有宋元时期关于货郎舞队的图像记载。

在南宋宫廷内外，元宵节前后，都会有专门的舞队在城内表演。周密记载的元宵舞队最为详细，其中讲

其品甚夥，不可悉数。首饰衣装，相矜侈靡，珠翠锦绮，眩耀华丽，如傀儡、杵歌、竹马之类，多至十馀队。十二、十三两日，国忌禁乐，则有装宅眷笼灯，前引珠翠，盛饰少年尾其后，诃殿而来，卒然遇之，不辨真伪。及为乔经纪人，如卖蜂糖饼、小八块，风子卖字本，虔婆卖旗儿之类，以资一笑者尤多也。————南宋 周密 武林旧事

https://www.chnmuseum.cn/portals/0/web/zt/202102yuaxiao/

好在明代图像让我们看到货郎的影子，在《明宪宗元宵行乐图 》中，我们看到明朝皇帝与民同乐的政治理念通过一场宫中的元宵庆典被展示了出来

可惜的是，这些其实都是宦官扮演的演员，事实上，这幅画里，除了皇帝本人以外，几乎所有的成年男性均为宦官扮演（明代宫中有四司八局，其中钟鼓司即管理有这些宦官表演者）

因此，重新审视货郎图，我们会发现货郎身上和节日庆典相关的一些蛛丝马迹，比如彩灯、滚灯这些庆典上才会用到的小玩意，用梅花或者嫩柳、风筝暗示早春，都在强化元宵节时的氛围。因此，我们很容易意识到，李嵩的「货郎」与元宵「货郎」的联系都在于——“乔装”，他们都是在戏剧化模仿货郎这个身份，模糊现实和艺术的界限。而当这个界限被跨越，艺术就拥有了再现现实的魔力。李嵩的货郎就仿佛生活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时空，这里老年货郎仿佛一个图腾，象征着商业社会和以孩童为核心的生育运命，所有的烦恼、需求都可以在货郎这里得到解决，这仿佛一个南宋的圣诞老人，把三百件物品带给翘首以盼的孩子，让孩童们奔赴自己选择的未来。

那么，这幅画是画给谁看的呢？我们再关注下这几幅货郎图的载体。除了北京本，台北本、克利夫兰本、纽约本都是团扇形状，而孩童主题的团扇，很可能主要给到女性使用，此类婴戏图绘画一个共同的特点是少见父亲的形象，这传递出的信息可能是女性主要承担家庭内部教育和照料幼儿的责任，也暗示女性才是这类团扇的主要使用者。

或许，李嵩的这些团扇的设计目的，正是给到宫中某个女性使用，在宋宁宗的生育难题面前，这样关于儿童主题的内容表达，可能更具创造力，也更隐晦地传递出李嵩或者某个要人希望传递给皇帝的信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几个彩蛋

百子图

https://www.clevelandart.org/art/1961.261

仇英临宋人村童闹学图